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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/黑死病AU】孤儿病(三)

(三)两三只老鼠



一个星期,足于以对一个孩子的认知造成多大的冲击呢?


他之前固然是没有见过那样好的床,那样好的衣服,那样好的食物。他实在是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更多的词汇来表达“好”这个意思了,也不一定是不是好不好,反正都没见过。


原来吃饭还是可以用叉子吃的!鸡蛋也可以煎出有一圈白边的样子,每天都会吃早饭,还可以每天洗澡。


但是他不是很习惯有别人给他洗澡。


阿诚悄悄地再把手脚缩紧一点,湿漉漉的头发也被他都圈在自己的脖子上,头发要是粘到了别人身上可不好了,他正这么想着,没想到头发被别人从身上抽出来一撮,明楼问他,我等下给你理发好不好?


阿诚当然好。


明楼坐在他背后,双腿张开,曲起,阿诚就坐在他面前,背对着他,脊椎骨正对着明楼视线落到的地方,明楼泡澡放松的很,顺手撩起一捧水浇到那一串棘突上面,就像水可以让那刺眼的骨头消失一些。


他拿起皂角就往阿诚头上按,阿诚险些被他按进水里去,他回头看明楼,明楼哈哈哈笑了好几下,然后才正经一点,你怎么啦?呛到水了么,为什么像是要哭一样的呀?


阿诚不习惯明楼这么开朗的样子,明楼向来正经又严肃,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,现在这样子更让他说不出话来。他只好别过脸去,自己给自己搓头——大概是这样没错吧,以前是看过这样的。


明楼也帮他搓泡沫,一会儿就让他把头伸出去,干净水淋干净了再又多泡了会儿,最后懒得拿着小毛巾给他细细擦干了,拿了条大浴巾一裹就放进被子,换了棉布被子,以前受凉多了,现在热点儿养回来。


阿诚窝在床上摇摇欲睡,泡澡时间长了可能有点缺氧,明楼一把点住他的脑袋,靠在他旁边给他念书,他不知道怎么教孩子讲话,但是说话给他听肯定是没错的,不过也可能更多的需要的是交流?


“阿诚,来跟我说会儿话。”


“……嗯,好。”


“算了,你睡吧。”


看着他眼睛阖上了,明楼转个身就出门去,桂姨还在外面跪着,等明楼。


“您冷静。”


明楼一看到她现在就头痛,看见她张嘴想说话就先发制人,他最受不了哭喊。


桂姨抹了抹眼泪,又不停的抽泣起来。


“你与阿诚又不认识,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要认儿子?”


“大少爷,你看老人家心酸,在老家死了儿子,这番正好碰上一个,孩子合眼缘,求大少爷给我养着吧。”


“我已经给大姐说了,这孩子已经姓明了。”


“我来养着,我来带孩子,大少爷肯定有事要忙,孩子交给我带就可以了。”


明楼不是很懂她,到底什么执念让他一进门就看中了阿诚。


她那时一进来,阿诚就怕的躲到了衣柜里去,明楼先还不是很在意,小孩子怕生而已。后来他没注意,勤快的桂姨打扫到了他的房间,阿诚看见了桂姨,又是被吓得躲了起来,偏偏躲不过桂姨的喜欢。


“哎呀,小娃娃哭什么呀?”桂姨上前把他从被子里掏出来,阿诚只好哭的更凶,明楼被哭声引进门,自己去抱了孩子才让他好生安生下来,哄着他吃了饭洗了澡才好。


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,桂姨仿佛是着了魔一样,偏偏认上了阿诚,明楼和温婆婆带着阿诚烧水洗澡,她就站在一旁求明楼把孩子给他。


倘若阿诚喜欢桂姨,让她带孩子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怕成这样,怎么好把孩子交出去让别人带,也是难为他第一次捡孩子,捡回来的最后还得送出去。


温婆婆约莫也不是很待见桂姨,到底是同行相斥,还是看穿了她的人品,谁知道。温婆婆悄悄拉着明楼袖笼子,大少爷,你就听阿诚的意见吧。


那还需要问吗。


明楼也是有点烦桂姨说不行就掉马尿的行为,虽是尊重家里的老仆人,但也不至于碰上死缠烂打还好好讲道理,径自带阿诚洗澡上床睡着,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抽泣声心想这也不是回事儿,打发了两句让桂姨歇着了。


“您放心吧桂姨,现在孩子认生,现在我身边几天,等以后稍微好一点,再来谈这个事儿。”


也只好这样办了。


明楼回了房,满屋子干净味道,今天刚晒了被子又洗了澡,闻起来又温暖又清爽,阿诚在被子里面睁大了一双眼睛,明楼掀开被子,问他:“灯太亮了?”顺手就把床头灯关了。


被子里面一双手悄悄扯住了明楼的衣角,明楼握了握他的手,又放开,就各自睡去了。


 

 

再醒来一觉睡到十点钟。


明楼翻个身,和阿诚大眼瞪小眼。明楼睡多了,脑袋还没清醒,呆了好长时间才翻身做起来。


他拍拍阿诚的小脑袋,问他醒了怎么不知道叫他起来。


阿诚结结巴巴说,你,你多睡一下。


明楼带着他一起漱口,置物架上面放着一模一样的两个杯子,一大一小两支牙刷,明楼低着头看阿诚的动作,已经能够很轻松的使用牙粉了,他自己第一次用的时候还把牙龈弄出血来了,掰着他的嘴巴问:“痛不痛?”阿诚摆头摆头,不痛不痛,没事没事。


洗脸也是,刚开始不知道自己倒热水洗脸,明楼看他直接用冷水也是很吃惊,非要隆重的每天热水加毛巾。


温婆婆看他们两个终于醒了,颠着小碎步一阵骂,这么晚啦,吃什么啊,不吃得饿,吃了又怕中饭吃不下去,哎呀算啦,那还是搞点小面点心你们啦。


明楼阿诚坐在餐桌上,坐得很近,明楼想他还是怕桂姨的,可他又不好直接问他,难道要直接说“为什么怕桂姨?”也不想费更多的心思委婉的教育阿诚“不用怕桂姨”,他就是不想让桂姨带这个孩子的。


那还问什么问。


他倒上一杯茶,一杯白开水,茶归自己,白开水归阿诚,这是早上起来拿着洗胃的。他是坏毛病多年,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父子两个合喝一壶大浓茶,会被母亲一顿臭骂,此刻父母不在了,自己也知道喝茶放点儿糖,再喝二道茶了。


明楼看着阿诚头顶的发旋,今年自己几岁了,感觉自己年纪好大了,连孩子都有了。


突然又想起来阿诚的岁数,他到现在还没问过他的年纪呢,看身量也就五六岁,心里都快默认这个年纪了。


还是得问问,总之生日是要问的。


“阿诚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?”


阿诚正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水,听到问话抬起头看,看明楼撑着下巴看他,使劲闭了两回眼睛,很困难的想起来了:“不记得。”


明楼心想,那还要找大姐商量个生日。


“我记得我,八岁了。”


明楼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阿诚又困难的眨两下眼睛:“以前妈妈说过我五岁。”


“然后呢?”


“吃了两三顿好的,大概就八岁了。”


那就是过年的时候。


“你妈妈后来没管你?”


“没管。”


“以前呢?”


“也没有。”


“爹爹呢?”


“没有爹爹。”


“谁教你的数数?”
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
温婆婆说:“来来来吃吃吃,蟹壳黄,还烫着呢。”


盘子正放在桌子上,身后一声巨响,桂姨满脸通红撞开木门,愤怒的双眼望着地上,阿诚明显的一个瑟缩,明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挡住他:“桂姨?怎么了?”


桂姨:“嘘。”


明楼不明其所以然。


桂姨一手死死抓住一块围裙,当做武器一样扬起来,像是随时要挥舞着它去驱赶猛兽;一手指骨暴突,爪形冲地,充满力量;双眼凝视某一点,右眼写着一击,左眼写着绝杀。


明楼见着稀奇了,这么大阵仗。


“吱,吱吱吱……”


桂姨仿佛就是在这一瞬间装上了火药,身体向前一个俯冲,半百的人的身体灵活而迅猛,毫秒之间膝盖一折,半蹲在地上,布鞋底也丝毫不见打滑的兆头,挥舞着的围裙向前一个大伸展,啪的打在地上,空气一个小小闷响,那吱吱唧唧声音又响起,还没等它叫完,桂姨的另一只手也将将着了地,她两只一捏——


“大少爷,有老鼠。”


明楼看着那只瘦骨嶙峋的老鼠恶心,他微微往下站了一点,恰恰好挡住阿诚所有的视线。


“幸苦桂姨了。”


桂姨小跑着捏着那活老鼠的尾巴,明楼在后面说让她丢远一些,不要就丢到院子里,桂姨说好,立马跑得更远,到了那半边小树林的后面才停下脚步来,又再往前走了很多才准备丢掉那老鼠。


老鼠被包在围裙里面,还是活蹦乱跳的,桂姨单手刨了个浅浅的坑,准备埋进去就让它自生自灭,没成想这老鼠真正牙尖嘴利,竟然把那粗布围裙咬破了一个洞,一下子就冲到桂姨手背上了,桂姨一个惊叫,却将那老鼠也惊吓到了。


桂姨狠狠地甩自己一整条胳膊,要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老鼠摔到地上去,那老鼠被她惊动的慌乱起来,叽叽叽喳的叫了几声之后张大了嘴巴——


在人类看不到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这只老鼠的口腔。


它的吻要比一般的家鼠更大更长一些,就像是一个变异的小怪兽,满嘴的牙齿像是铁丝网一样,杂乱无章,尖利无比,并且密密麻麻,从吻的最顶端沿着两边一直生长到里面黑漆漆的地方。


它的口腔里面生长皮肉的地方,都已经变成暗红色,牙龈上部甚至有一些肉翻卷起来,大概是因为下面的牙齿过长,直接戳翻了那些碍事的肉。


它现在生死危机,背水一战也要翻个盘。


——这只老鼠一口咬了下去!


桂姨痛的一声尖叫,叫声在小树林里面飘荡,她一个发狠就把老鼠从自己手上扯下来,半跪在地上,拾起旁边一块石头,掐着老鼠的身子,石头往头上狠狠地砸!一下!两下!知道老鼠头变得破破烂烂,一口的尖牙横七竖八陷进了土地一公分。


桂姨看着自己手上那个老鼠咬的痕迹,心烦得不得了,那一大片齿痕很痛,她抬起手往旁边老树糙皮上一刮,转移痛苦,只是血更多的从那些小洞里面流出来,表皮还破了很多,桂姨没办法,又拾起那块围裙,找了干干净净的一角擦到尽可能干净,拍拍膝盖上的土,转身回去了。


 

 

明楼这时候已经吃完了小点心,搬了凳子去后面小花园坐着晒太阳看书,偶尔唱两句曲儿,阿诚坐在他旁边听他时不时跟他讲两句话。


“阿诚,你以后想不想上学?”


“上学,是什么?”


“就是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孩子,坐在一个地方念书,学东西。”


“学什么东西?”


“很多。比如说写字,算数,你以后也可以写很多很多的字,也可以算清楚自己有多少岁。”


“不想去。”


“为什么不想去?”


“怕。”


明楼抬头,这个孩子的眼睛黑成一片混沌,仿佛没有他就照不进光亮。


“这可没什么可怕的——”


身后的门又是哐的一声打开,桂姨疾步走着,明楼望见她遥声对她说话:“桂姨,怎么这么长时间啊。”


“发个善心,刨个坑把它埋了。”


“那快去换身衣服吧。”


“是的。”


明楼回头,看着阿诚,他现在似乎没有早上的时候那么害怕了,桂姨出现的时候不再瑟缩,只是慌忙伸出一只手,伸向他。


他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小手,却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,那眼睛惹人心痛,看着就要流下泪来,一眼就看到了好多人世间悲惨哀伤一样,仿佛是个苦大仇深的集合体,可他一个小孩子,哪有那么多人生经历,来这么多的哀伤?


也许是他之前真的过得太惨。不过那些更惨的呢,那些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挨打、受虐,或者正在腐烂的小孩子们呢。


可能是因为自己没看过那些孩子的眼睛,所以才这么难过。


明楼把明诚的眼睛捂上,小孩子的睫毛刮在手心里面有点痒,他让明诚不要再动他的眼皮,把他的眼睛放在自己的手掌下面遮挡刺目的阳光,把他的身体放在自己怀里给他一个栖身之地。


不要再让他成天受到这这那那的惊吓了。


明楼这样对自己说。


以后要好好教育他,让他正常成长,让他成为一个健康人,一个正常人,还要让他受到优秀的教育,让他成材,不辜负命运寄托给他的这么大一份期望。


明楼此时信誓旦旦这样想,他真的预料不到自己以后干出了什么事情来。往大了说,虽然本质上该做的都做到了,却也很多都缺失了;往小了说,他在心里给自己宣了这个誓之后,立马在孩子面前做了一个坏榜样。


一个暴虐的坏榜样。


那是快一个月之后的事情,中间平静了很久,明楼还很经常的带着阿诚上城区去玩,带他见识了很多他没见识过的东西,哪怕明楼在这块土地生长,很多都熟悉到腻烦,他还是喜欢看阿诚每次会露出来的,一点开心的表情,哪怕一点都很值得他欣赏,并且带他去看下一个让他开心的玩意儿。


桂姨也安分的很,只是每日伸着颈子望着阿诚给他一个好脸色,从一开始想要抱他,到只期待不要怕她就可以了,习惯了之后每天无非扯着明楼说几句,明楼向来听了就忘,不想也不会放在心上。


一个月之后的那一天,春光明媚,气温回暖,熟悉的东西仍旧盘踞在上海城,在每一条小巷,在每一个房顶,在每一间厕所,在每一栋别墅,也在明公馆。


新政府不痛不痒的发了批文,说是要市民们“注意卫生,勤于打扫,开窗通风,多买鼠药”,小市民们用着祖宗传下来的老玩意儿对抗着日益增多的老鼠,上流社会的先生夫人们就靠多雇几个佣人婆子来防鼠,上海城没人关心老鼠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

明镜打电话来问家里的情况,还跟小阿诚唠家常,问明楼有没有凶他,阿诚说哥哥很好。明楼问她生意怎么样,明镜说遇到点儿小麻烦,明楼说正好,这会儿老鼠多,你还是别回来添乱了。


明镜在电话了小声叫了一下,那你可要把家里弄干净些。明楼自然知道,明镜就像怕老鼠从电话话筒这头钻到那头去一样,赶紧挂了电话。


明楼啼笑皆非,放下电话正准备把阿诚抱到身上来,阿诚自己就补到他身上去了,明楼一摸他的脊梁骨,紧绷,就知道她又害怕了。


明楼定睛一看,沙发那头,沙发背上,赫然站着一只同样瘦骨嶙峋,并且长吻的老鼠,另一只唧唧叫着,不一会儿也从地上爬到沙发上,和他的同伴一起站着。


一出声叫桂姨来抓老鼠可不就吓走了吗,虽然上次她抓老鼠的样子熟练有英勇,明楼想着这也是小事,自己来就行了。


他让阿诚去厨房拿了双手套来,让他就在厨房好生待着,不要出来。他本来是想用手捉住就可以,因为看那老鼠饿到啃沙发皮,没想到饿是饿,傻不傻,体积小,灵活的很,刺溜的跑没见了。


明楼第一回干这捉老鼠的事,竖起耳朵听他们走路的声音,听他们叽叽喳喳交流的声音,一寸寸的排查过去,越来越靠近厨房,阿诚站在厨房门后面,从小小一条缝隙里面看明楼的身影。


唧唧唧唧——吱吱——


明楼一个转身,俯下身去,马上就要找到这两只老鼠了。


他在柜子底下和老鼠对视了半秒时间——伸手——逃走了。


过了一会儿,他又听到老鼠在他身后的地方作祟,不足半米的距离,他靠着声音就向一个方向伸出手,只是没有老鼠速度快,又扑了个空。


他此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,他真的不想做捉老鼠这种蠢事,而且三番两次被老鼠从手下逃走。脏东西就该消失,他们也太烦人了。


“唧唧——吱吱吱——唧——”


明楼走到再一次转身,面对厨房的门,脱下那双愚蠢的手套,它们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明大少爷的手上了。


明大少爷面无表情,但谁都知道他此刻的脸才不可能仅仅只是面无表情的程度。


他抬起脚,皮鞋有很优质的鞋跟,狠狠踩下去,脚底一阵骨头断裂的感觉。


阿诚躲在门缝后面偷看的瞳孔放大。


明楼抬起脚,看见地上留下一滩血污,马上叫来了桂姨,马上打扫了个干净。


干净的地板马上又还原了。


等厨房的门再被明楼打开,明楼抱起阿诚,问他,要不要去书房听我念书?

好。


此时他已经换上了拖鞋,那双皮鞋也被丢得远远的了。


这可真是一个坏榜样。


明楼第二天就叫匠人把厨房的门修缮了一下,关上门不再有缝隙。


不过明楼也在想,为了保护他,却做了可怕的事情,是不是不太好。


还是我太年轻了吧,二十二岁的明楼自我检讨。

 

 


//

TBC.


我大半夜十一点左右,跑去搜索老鼠,打开百度图片,逼着自己看了四五页的老鼠高清晰写真,我的天啊,浑身发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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